楊夢林

尘世间一个迷途小书童,华安

她的清晨


  快到冬至,十二月某一天,她被师姐六点钟揪起来去市里送标本和药材。

  她们在北方漆黑的六点多站冷风里吹了一会儿才等到老师的车。她和灰扑扑的药材标本大袋子一起待在后座,吹着过于烫脸的暖风脑子发昏。

  

  上车十分钟后她才知道今天另外一个被抓来帮工的是许久前追求失败的那位。

  心情忽然有些莫名。

  因为记忆中也是这个季节,冷冷的,清晨买的花还带着倦色,哈出白气,空气隐约是青色。

  她最后失败了,俩人原本还算不错的交往也停止,而那位现在和另一半租住在恒大。

  已经许久未见。

  她说不上高兴、难过还是惋惜什么的,只是干巴巴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零碎记忆,继续跟老师聊天。


  她略瞟了一眼,说声早上好。

  带着冷气坐到她旁边的人可能没听到,只顾着和老师说话,听着像没睡饱。不过她倒也从没听过那人情感饱满而真实地说话。

  车里忽然非常安静,她靠在座椅上眯着眼休息。

  老师不太适从地打破了沉默,笑着问另外那人是不是不和她一个班,说他感觉俩人有些陌生。


  氛围慢慢好转,除她以外的三人断续聊起来,没多久,太阳升起。

  她刚刚在浏览酒店,没定下主意,抬头看见地平线上橘红的、硕大的圆日,还有一截没露出来,很自然地碰碰旁边那人的手臂,指向窗外。

  她便抬头径直看向她指的方向,轻轻惊叹一声,看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拍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对方。

  她其实很喜欢这样,而且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俩人很适用。

  只不过摊牌前她一直营造的人设需要说话,说可爱的话,说有趣的话,说令人动心的话。

  对方似乎也很受用。

  摊牌后彼此都露出真实面目,失去言语的状况下交流也随之消失。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和那人相处,还是冬日的早晨。

  俩人恰巧选了同一门英文课,下课后天气晴朗,也带着冬日清晨的青涩气息。她故意等着,直到那人走出教室,然后从后面叫住她。

  “前面的,等等。”

  

  等是等了,不过人事已然不复往昔,她也无话可说,安静地与之并排行走。

  走过柿子熟落的柿子树,走过窗上起雾的老宿舍,走过人头攒动的教学楼,走过没有穿棉袄的篮球场,走过两层阶梯。

  分别之际她想道别却发现张不开口,那人也沉默离去。这就是最后一次。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开始感到困倦。


  那人对谁说话都很客气,总是笑,只是事实并非如此。

  不过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了。她仔细地检查着,手上不停地翻找对应的标本轻手轻脚递给核查的老师,终归有一点担心旁边这人会因为一旁做记录的老太婆恶劣的语气而表现出不妥。

  但没几分钟她就只剩一人在手忙脚乱了。老师带着那人去交其他的药材。

  四个小时的站立结束,她收获一身尘土和僵硬。

  饭后散步,俩人有了对话,说计划什么时候回家,年末有没有津贴拿。仿佛俩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确实什么也没有过。


  她们一起又站了俩小时,一块儿忍受尘土和核查处老师的挑刺。

  她悄悄用奇怪的姿势活动手脚,旁边那人悄悄地笑。

  再次坐上车,她控制不住地躺平,脑袋抵在那人身侧,被书包拉链卡住头发。


  晚饭,她顺手给那人捞锅里的土豆,没捞两下便有点戚戚然,遂埋头沉默。

  师姐带着她们回到学校,那人先被送回家,她跟着师姐回北校,托辞买水果,一个人走路吹风。

  她很累,回到宿舍把火锅味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订下酒店。


  全身酸痛地醒来,再长途跋涉洗个热水澡,雾霾严重的天气,晚饭最好是窝在宿舍,穿着棉袄看紫雨,再带上口罩出去散步,单曲循环原声带。

  她的左脚拇趾趾甲缺了大半,汩汩淌血,所以走路姿势有些奇怪。雾霾太严重没什么好看的,她绕了一圈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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